Don’t Show Me!
唔好俾我睇!
bookliner, Richmond, London, UK
13-15 September 2024
A solo exhibition of Donna Chiu
Curated by Ip Hiu Yin Rachel
An art exhibition as a tribute to her mother. This is exactly what artist Donna Chiu is going to do. She is bringing her exhibition “Don’t Show Me! [唔好俾我睇]" from Singapore to UK, where her mother resides.
“Don’t Show Me! [唔好俾我睇]" chronicles Chiu’s personal journey towards a deeper understanding of her mother. Her sudden awareness of her own role in the emotional distance between her and her mother sparked a journey of introspection. Through photography and painting, Chiu transcends her initial frustrations and misconceptions about her mother to resonate more deeply with her mother’s experiences, which include navigating the patriarchal structures of family and society in Hong Kong and the challenges of relocating and living in different countries – Canada, Singapore and UK.
By using her artmaking to dialogue with her mother, Chiu hopes to better understand her mother and see her in a different light.
Sharing during artist tours on 13-15 September 2024
如何開始
我來自一個離散的家庭。大約30年前,我從香港移居到新加坡,而我母系的家人則分散在世界各地:
- 我的父母在1997年香港回歸前一天移民到多倫多,在那裡生活了20多年,直到2019年他們回到香港,原本打算永久定居。
- 我的弟弟是第一個離開香港的人。在美國完成學業後,他獲得了綠卡並一直留在那裡直到2017年。然後他回到香港,結婚,本打算永久定居。
- 我的妹妹和她的家人是唯一留在香港的。他們仍然在那裡。
後來,我的弟弟和弟婦决定移居英国。我的父母决定跟随兒子,也隨他們一起移居英國。在過渡期間,我的父母曾在新加坡與我同住了一年。
在我成年後的生活中,我很少與他們一起生活超過兩周,所以在同一個屋檐下與父母共同生活對我來說是一次巨大的衝擊。我不僅意識到他們已經明顯老去,還注意到他們之間存在許多我年輕時從未見過的緊張關係。
在他們即將離開的時候,我在香港舉辦了一次個人展覽。展覽的主題是離散與身份的尋找,我利用了我父親的移民歷程及其照片,以及我自己的移民經歷作為素材。我一直認為這是一個關於我父親的展覽。
既然有關於我父親的展覽,那麼為了公平起見,我也必須為我的媽媽做一個展覽,這便是我開始這個項目的起點。
她如何成為現在的樣子
但這個項目不僅僅是對我媽媽的“公平”對待,也是我試圖更好地理解她的過程。在他們與我同住期間,我對我媽媽的行為感到困惑。我發現很難理解她對我父親的憤怒,她所不滿的事情是如此瑣碎,例如他沒有把杯子放在她認為應該放的確切位置,甚至只差了一釐米。她對事情應該如何進行變得更加僵硬,不按她非常有紀律和規律的生活方式行事對她來說是不可理喻的。
我們的關係變得緊張,有時甚至爭吵,她總是向我道歉。
我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是什麼驅使她表現得如此。我真的想弄明白。
從我對媽媽的不了解,我察覺到自己一直沒有好好的明白她,什至正視她。展覽的標題Don’t Show Me! 《唔好俾我睇》在廣東話中意為“不要給我看”,我就是那個不願看到她的人。
三張照片
當我開始這個項目時,我只能找到三張可以使用的照片。那時,我的父母已經離開了新加坡。我只有這麼少的素材可用,因為當她和我在一起時,我很少為她拍照。也許我覺得她不值得我的相機去記錄。
在尋找和探索素材的過程中,我回想起在多倫多父母舊房子里有幾個裝滿幻燈片的盒子。我父親在計劃搬回香港前準備處理掉很多東西(包括這些幻燈片),因為它們非常緊湊,而我覺得丟棄它們很可惜,我就把它們帶回了新加坡。然而,我一直將它們放在櫃子里,從未觸碰過,直到為了這個項目不得不尋找材料,我才仔細查看了這些幻燈片。
令我驚訝的是,我發現了很多我和媽媽在我幼兒時期的照片。這些照片我一生中從未見過,有很多。這些很可能是我和母親之間最親近、最親密的時刻。它們如此甜美,但我卻沒有任何記憶。
我利用這些照片來探索我拒絕看見媽媽的視覺表現。我在她的臉上貼上便簽。這是一種相當暴力的拒絕行為。最終,我在這次展覽中將這些圖片印在了織物上。
我出生的那一夜
我還在為我媽媽編寫一本生活記錄書,其中一部分過程是採訪她,記錄她生活中的重要事件。
她記不起大部份的事情,也許她覺得經歷的一切並不重要。然而,有一件事她記得很清楚,那就是我和我弟妹的出生,尤其是我的出生。她向我詳細講述了我出生那一夜的情景。我將其記錄下來,發送給我弟弟,並附上幾張我選定的紙張,尋求他幫助監督媽媽抄寫她所告訴我的內容。完成後,他將她的手抄本郵寄到新加坡給我。同時,我將這段文字翻譯成英文,並打印在同樣類型的紙上。
她的手抄本和翻譯版的事件記錄都成為了這次展覽的一部分。
媽媽的視角
我告訴了媽媽我將要為她辦一個展覽,她感到非常高興。
我也很想瞭解她在英國的生活是怎樣的,於是我請她用手機拍照併發給我。我告訴她我會在展覽中使用這些照片。
儘管她對科技感到恐懼,幾乎不碰手機,且從未拍過一張照片,但她還是答應了。然而,由於拍照不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不知道該拍些什麼。結果,我和弟弟會給她一些建議。例如,我會讓她拍攝她的臥室、廚房;我弟弟和弟婦則在他們的日常活動中擺姿勢,比如打麻將,以增加樂趣,這樣她就有了一些拍攝的動力。你可能會注意到她的所有照片都是竪版的,這是她所以用手機做到的。
這對我媽媽來說絕對不是一個愉快的過程,而是一種負擔。事實上,她對我和弟弟的拍照要求感到非常苦惱。儘管如此,她仍然堅持下去,因為她答應了。這些由她拍攝的照片在展出時是以她的視線高度展示——141釐米。
當我首次將所有照片集合,整全地觀看時,我第一個反應便是”天啊!照片拍得那麼差,我如怎樣可以將它們展出!?”這個反應隨即成為了我的當頭棒喝。我一方面說要了解媽媽,但即使她儘力為我完成拍攝照片,我的本能反應竟然是那麼負面。這反映了我對媽媽的態度 - 無論她做什麼,在我眼中也是不夠好。我對自己的反應非常愧疚。
媽媽的肖像
我想為媽媽畫肖像。由於我的肖像畫技法非常差,我想通過插畫的方式來完成,也許會更容易一些。為了畫好她,我必須練習,所以我還是得先畫她的肖像,以便熟悉她的面部特徵。
令我驚訝的是,我畫的肖像實際上並不差。雖然不完全像她,但我成功地抓住了她的精髓。我從未想到自己能做到這一點,因此我繼續畫肖像,並用了兩到三個月完成了九幅肖像。
對我來說,這是一次非常情感豐富的旅程。
我從未想過自己能畫她,但實際上我做到了。在這個過程中,有時我忍不住流淚,不得不離開畫架哭泣,然後再回去繼續完成素描。
繪畫媽媽的肖像的過程使我意識到,也許理解她並沒有那麼困難,只要我花費時間和努力,在某種程度上我是可以做到的。
我思考了很多關於我媽媽身上可能發生了什麼,是什麼導致她有這樣的行為。我還與我丈夫討論過,他比我更善於觀察,也更敏感和理解。我想我已經找到了某些答案,在某種程度上。
我記得在我們都離開香港之前,她曾對我說:“不論發生了什麼,最重要的是我們全家人都要在一起。”她的這個簡單願望從未實現,直到今天也許永遠都不會實現。她是那種不喜歡變化並且需要穩定的人。然而,在她的生活中,尤其是在過去的30年里,她不得不應對一次又一次的變化。這不是她所渴望的生活,但她接受了它,並且從未阻止她的孩子們追求我們想要的生活。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盡力應對,並且依然非常滿足,相信生活是美好的。對她來說,以及對所有父母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孩子們一切安好。只要孩子們好,一切就都會好。
窗戶
我曾問過媽媽,在所有居住過的地方中,她最喜歡哪裡。令我驚訝的是,她最喜歡的是多倫多,可能是因為那裡的生活質量和她在那裡建立的穩固社交網絡。
在她拍攝的英國照片中,我插入了一張我拍攝的多倫多她們房子的窗戶照片。我希望我能以自己的方式、盡我最大的努力,把多倫多帶給她。
我們的不完美
從這個展覧的作品中,我明白到人生是充不完美。例如,我的肖像畫和窗戶畫作無法做到完美;從技術角度來說,我媽媽的照片也無法做到完美。
但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如此。
我不完美,你也不完美。但我們仍然要嘗試。正是通過這些不完美,我們才能彼此走得更。而走近,並不是為要改變對方。即使相方都踏近了一部,這並不代表對方因此會改變。最重要的,是自己在看見對方時,可以多一份接納,多一份體諒,多一點同理心。這樣,我的心才可以真正的走近媽媽的心。